追忆曾经的战斗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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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曾经的战斗岁月

2025-04-12 技术资讯

  不久前的一天夜里,一位媒体界的老朋友发来短信:“他疑似在报社待不下去了,郁闷。”时间已近午夜,原本睡眼惺忪的我顿时没了困意,从短短的一句话中,我似乎看到了一张泪眼婆娑的脸和一个徘徊在高傲与落寞之间的孤独的背影。我的惊讶在于,是什么让一位在媒体工作了20多年且已走上领导岗位的老记者发出这样痛彻心扉的感慨?是岁月的磋磨让曾经视新闻为生命的人丧失了当初的信念,还是技术的进步让这些熟练掌握采访写作技巧的人找不到新的支点,亦或是人到中年的人生阅历和生活上的压力使这些曾经骄傲的人佝偻了挺直的脊梁?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但无论是与不是,当下很多媒体人心中堆积了更多的焦灼和不安却是不争的事实。由人及己,在看见其他人的同时,我也想到了自己。转眼间,离开采访一线已经五六年的时间,战斗的岁月已经渐行渐远。今天,我想写下一段文字,追忆那段让我热血沸腾但却再也无法回返的战斗岁月。

  我就这样死了吗?2008年初春,青海南部的玉树果洛地区仍是冰天雪地,连续的大雪已形成大面积灾情,我与分社记者骆晓飞和司机丁学忠奉命赶赴青南采访。一天下午,正当我们的越野车在冰雪中艰难爬行的时候,接到了总社一位编辑的电话:“你们的稿子上说一批藏族牧民被困在巴颜喀拉山上,巴颜喀拉山当地有山吗?”感谢中国移动,让我在远离繁华都市的高山雪原上接到了这样一个无法回答的电话。达日县桑日麻乡,一个位于巴颜喀拉山区的偏僻牧业乡,牧民的草场大多位于海拔四五千米的高山之上。“桑日麻的三户牧民、14口人被困在巴颜喀拉山上下不来了,其中还有一个刚刚出生10几天的婴儿。”从果洛州府所在地大武镇赶往玛多县的路途上经过达日县城时,我礼节性地给时任县长石占果打了个电话,石县长却在电话里告诉了我这样一个消息。我们参与了救援行动。进山前,发出了一条内参快讯,批示全力救援。救援队由达日县副县长、公安局长华多负责,包括我和晓飞在内的十余名救援队员分乘4辆越野车连夜上山。

  夜里的巴颜喀拉山,冷,是唯一的主题;雪中的巴颜喀拉山,无路可走是永恒的难题。越野车匍匐在山脊之上,车上的救援队员人手一把铁锹,铲雪,铲雪,继续铲雪……在人工铲出的雪道上,越野车晃晃悠悠地小心通过,然后加足马力向前冲,但是仅仅冲了不到20米,再一次陷入雪窝,队员们赶过去,铲雪,铲雪,继续铲雪……“汽车灯光只能照到20米远,20米开外是黑漆漆的夜,在那夜的尽头是14条鲜活的生命,那是我们的亲人,帮他们回到人间,是我们的任务和责任。”这是我在救援之后写的一段话,用在了稿子里。为避免雪水打湿鞋面,我们每个人脚上都套了一个纤维袋,然而,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雪中行走,在人体温度的作用下,雪还是化成了水,慢慢浸入鞋里,冰冷的感觉自下而上渗透了整个身体。

  第二天早晨九点,太阳挂在了前方的山顶上,没有一丝云,然而寒冷却是永恒的。我们也终于走到了一个车辆再也无法前行的垭口,此地,距离被困的牧民还有5公里,只能徒步前行。一夜的铲雪劳动几乎耗尽了我的体能,走了2公里以后,以当地公安干警为主的救援队员们不见了踪影,我能看到的活物只有自己和映射在雪地上的影子,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嘴里念叨着“不要碰到狼,不要碰到熊”,一步一步往前挪。忽然间,我感到天地快速旋转起来,听不到自己的喘气声,身上不舒服的感觉消失了,陷在雪地里的双腿再也拔不出来,身体不自觉地倒向了地面……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恢复了意识,但还是迷迷糊糊的,当时第一个反应竟然是“我就这样死了吗?”挣扎着翻起身来,我知道,我还活着,因为雪山就在前面,相机还在手里。

  可幸的是,牧民和婴儿被救回来了。救援队员找到他们时,牧民们已无了牛粪,口粮也只剩下仅够一天食用的糌粑,210多头牛羊全部死亡。我们拿出了1000元钱,500元捐给了当地民政部门,500元捐给了被救援下来的牧民。 起步,开拔。下一站,玉树。

  我们跟你没完天峻县木里乡,本是一个隐藏在祁连山区的不起眼的乡镇。2002年前,牧业是这里唯一的产业,当地藏族牧民恪守着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虽然政府的定居工程帮助牧民建起了固定的住所,但是根据牧业生产的需要,牧民们依旧按季节转战在“冬窝子”和“夏窝子”之间。2002年,“木里发现优质焦煤”的消息让这个与县城相距150公里的偏僻小乡镇成为了开发的热点,钻探机、挖掘机、大型工程车辆、运输车辆如过江之鲫涌向木里。

  2004年夏季,刚到分社工作不久的我与分社记者杨寿德、驾驶员李海青赶往木里采访。此时的木里,已经遍布200米宽、100米深的大坑,俨然一个大型的露天煤矿。然而,我们采访到的真实的情况却让人大跌眼镜:这里所有的煤炭开发企业都没取得合法的采矿权,无一例外都是非法开采。青海地处西北,经济落后,当地政府和群众渴望发展,这是不争的事实。但是,经济落后和渴望发展不是违法的理由,开发应当在法律规定的范畴之内进行。我们大家都认为,应当反映这里的实情,引起重视,合理合法地开发矿产资源。其后的几年,我每年都要去木里,看到的是矿坑慢慢的变大的现实,随着开发的不断深入,当地的生态问题愈发凸显,由于没约束,有些企业根本不顾及生态的保护和恢复,只是一味地掠夺式开采。

  2009年底,我发稿反映木里的非法开采和生态受到威胁的问题。2010年1月,《瞭望新闻周刊》刊发了我的稿件和图片。做出批示,国家环保部和国土资源部组成联合调查组进驻西宁。原本我想这是一件好事,领导的重视可以督促当地政府重新审视开发和保护的问题,帮企业尽快取得合法手续,在保护生态环境的前提下合法有序地开发。但是,随后的事情却让我这个小记者有些心惊肉跳。省里组织了有关部门和企业召开会议,从我的稿件里找出了10条“不符合事实的重大漏洞”,这成了我的罪状。一次有分社领导参加的会议结束以后,一位省领导告诫分社:鉴于稿件存在重大失实,你们要严肃处理当事记者。

  不久后的一天傍晚,我跟一个朋友在小酒馆吃饭,散步回家的路上,我接到一个电话:“你别认为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我们不会忘记你的,我们跟你没完。”为了家人的安全,我听从了朋友的劝告,将老婆孩子送到了父母家,让他们最好还是不要出门。

  黄南州泽库县麦秀山风光旖旎。由于山大沟深,交通不便,这里曾经是过往商旅和行人的伤心之地:曾几何时,一些为非作歹的人经常聚在山里,杀人越货,抢劫财物。一位当地藏族干部告诉我说“麦秀的意思就是土匪出没的地方”,我笑称这里就是现实版的“恶人谷”。现在的麦秀山是三江源核心保护区,柏油公路穿山而过,山上林木茂盛,泽库县麦秀镇和同仁县扎毛乡分列麦秀山南北两侧,在青海藏区算是人口稠密的地方,早已不是以往的“恶人谷”。2007年,我在采访中获知一个消息:泽库县麦秀镇尕让村几个牧业社因为采挖虫草引起草场纠纷,年年争斗不已,已经连续四五年出现伤人事件。利益会让人失去理智和良知!

  一些没取得虫草利益的人为了抢夺资源,达到重新分配草场的目的,竟然采取了一些极端手段:让当地宗教人士参与进来、重新分配草场,给早已被废除的“部落头人”的后人恢复“百户”称号、重新分配草场……真是匪夷所思!我认为这是一场法律和传统恶俗之间的争斗,在我们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不应该有法律的光芒照耀不到的阴暗死角。我向当地领导干部阐述自己的观点,遇到的都是笑眯眯的拒绝。在海拔5000米的高山上,我眼看着两拨牧民剑拔弩张,随时都有可能发生伤亡事件。

  我有些怒不可遏,无奈之下,给时任省委主要领导写了一封信,详细说明了情况和我的观点,领导在我的信上作了批示,后来当地县里的一位领导被调离。这成了我的罪过,“任晓刚不是个好人”的说法在黄南颇有些市场,一些当地的干部有机会跟分社领导见面时,总免不了要留一些有关我的“观点和意见”,甚至在事情过去10年以后,还有人孜孜不倦地讲述我的罪过。

  永远的三江源2004年夏季,我刚到分社上班时间不长,参加了有生以来第一次“藏区调研”。分社安排老记者王圣志跟我一起参与了总社组织的调研,我们的任务是在青海藏区就地采访。采访历时一个多月,调研成果是9条调研稿,涉及青海广大藏区的政治、社会、民生、生态等方方面面,我负责写生态、医疗和教育。三江源生态恶化触目惊心——当我写下文章标题的时候,眼前出现的是满地乱跑的老鼠、整座山整座山的黑土滩和牧民家越来越瘦小的牛羊。

  在我们进行采访调研的大半年前,九三学社向国家高层提交了一份报告,反映三江源地区生态恶化严重,不容忽视,得到了格外的重视。我们的稿件再一次引起高层重视,作出批示。2005年,中央决策实施三江源生态保护工程,首期投入75亿元用于移民安置、退牧还草、草原灭鼠等生态保护项目。其后的几年间,我几乎跑遍了三江源所有的乡镇,也跑到了青海省70%的乡镇,我希望生态好起来,牧民的生活好起来。

  跑的地方越多,看到的、想到的就越多,在青海广袤的草原上,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做,还有太多的难题要解决——搬迁牧民的后续产业怎么样才能解决、怎么融入城镇生活?千百年来从事牧业生产的牧民们劳动技能不高,怎么样提高综合素养,培养跟现代社会接轨的第二代、第三代?怎么样提高分布在广阔草原上的牧民家庭的生活品质?牧区的学校、卫生所建起来了,教师、医生的来源问题如何来解决?三江源保护区禁止工业开发,当地经济怎么样发展,应该扶持什么样的产业?……太多的难题摆在面前,需要一个个、一件件地去研究、去克服!三江源,中华民族两大母亲河的摇篮,我们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来爱你、呵护你?

  记得在兰州念书的时候,我曾经跟同学们吹牛,说等到人老的时候,应该有一个不一定有多大成就但是很孝顺的儿子、有一个不一定漂亮但是能一起变老的妻子、有一段不一定精彩但值得回忆的故事。人生如果做到了这三件事,就算没有白活。其实,我们任何一个人都在不断地丰富着自己的人生故事!而我,因为是一个记者,从而有了一段与众不同的人生故事。回想自己的记者生涯,感慨万千。我曾在可可西里巡山、也曾在三江源头科考,曾经在青海湖渔民的皮筏子上呕吐、也曾经在牧民的帐篷里酣睡,采访过青藏铁路建设、也见证了青藏铁路通车,冰雪灾害、骚乱、玉树地震这些重要的事件,我都参与了采访报道,四次藏区调研更是让我见识学习了太多太多……

  一路走来,有多少朋友、同仁值得怀念:王银军、刘其龙、王凯、崔峰、薛凯、宋常青、尕玛多吉、普布扎西……怀念我们大家一起奔走、一起奋斗!记者的经历让我见到了很多,也思考了很多,曾经追求获奖、追求批示,可是现在想来,那一堆红皮子的奖状和近百条的批示又能说明什么呢?不过是一片天上的浮云。细细琢磨,觉得记者经历对于个人来说,一个很大的收获就应该不断地告诫自己,在人生的路上要始终怀揣善良,挺直脊梁,必要的时候,可以把自己活成一棵站在荒野的树!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离开记者岗位好几年了,总有一天我会离开媒体,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样一个世界,但在离开这样一个世界之前,曾经的战斗岁月将是我永远的回忆!

  资深媒体人 凌云华夏春秋传,雄笔史记五千年,山河群星皓月乾,英烈肝胆照人间。将军横刀浴血战,文星拿笔为刃贤。笔耕翰墨绘江山,万篇锦文信仰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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